薛保瑕專訪:創作抽象繪畫的人有一種純粹的執著
2017-09-22
Q=訪問者
A=薛保瑕
Q:作為臺灣當代藝術的領軍者,您能否介紹一下臺灣本土當代藝術發展的基本狀況?
A:臺灣有其特殊的歷史背景,日治時期影響下的前輩藝術家是從自己對周邊自然生活的景致的觀察與感受開始表現,強調寫生與後期印象派的風格比較接近,這就進一步影響了臺灣第一波美術教育方法的形成。二戰後,一九五O年間,臺灣也開始了對藝術現代性的討論,藝術創作走向了對自己世界內心的探索,也強調創新的可貴。在這樣的氛圍中,大家開始思考媒材自身是否有更新的表達方式,藝術探討的內容不僅僅是表達出眼睛所看到的世界,還有我們自己對世界的詮釋,這樣自我對應世界的認識就開始擴大了。這是臺灣第一波的現代藝術思潮。
而在一九八七年“戒嚴”之後,臺灣的當代藝術開始逐漸成形。同時這一時期受工業革命資本主義影響,形成新的消費體系,對我們的價值觀產生了影響。回溯七十年代臺灣已先開始出現了一種向自然景觀回歸的要求,同時也對都市景觀與我們在資本主義工業社會中所扮演角色加以探索,在這一時期,本土藝術開始以更樸實的方式進行表達。進入大數據時代之後,出現了全球化的命題,當代藝術家們也積極響應世界公民的議題,也拋出一種命運共同體的概念;比如環保,一旦發生環境危機,全世界沒有一個人可以避免,這時當代藝術表現視角就從個體性擴大到世界觀的位置。當然,臺灣當代藝術很重要的一個推手就是學院裏面的實驗性,這種實驗性開啟了或者改變了我們對藝術的詮釋方式,或者說,我們如何再找到自己的位置,並對當下發生的事件提供一定的詮釋視角。那麽經過學院的推動,這些探究的方法論在臺灣當代藝術發展的體系就有一定的影響力了。
薛保瑕 / AvaHsueh
穿越 / Through
壓克力顏料•畫 / Acrylicon Canvas
2017年作
尺寸:38x46cm
(藝術深圳,竹空間參展展品)
Q:幾十年來您一直執著於抽象藝術的探索,抽象繪畫是脫離了具體的物象,容易產生對現實的疏離感,您是如何建立起抽象繪畫與現實之間的某種關聯的?
A:在紐約大學讀博士的時候,我就經常思考一個問題,如果在一個展覽空間裏,我們非常容易地指認出這是抽象繪畫的時候,那麼是什麼促使我們做出這樣的指認與分類?抽象藝術史的認知是否就是指認一張畫是抽象繪畫的基礎?所以,我就思考抽象繪畫已經發展了一百多年,在當代是否有重現認識它的基礎或契機?換句話講,如果“抽象”這個詞不再表示那種「抽離掉形象」的意義,而是從其自身的定義出發來對其進行一種歷史的反思的話,當代抽象藝術已跨越過往不具「再現」美學的要求,也無可避免得以「再現」其自身的歷史的姿態,與當今現實的諸多現象與認知展開對話。換句話說,它自身就是認知它自己的材料。重要的是,當我們閱讀一個圖像,除了知道它是怎麼發生之外,如果我們能夠給予它更多的意義的時候,這勢必與我們當下的現實是有所關聯的。
薛保瑕 / AvaHsueh
內聚 / Cohesion
壓克力顏料•畫 / Acrylicon Canvas
2017年作
尺寸:40x80cm
(藝術深圳,竹空間參展展品)
Q:您在紐約大學讀了五年博士,在這期間您有什麽收獲或感受?
A:其實,我的碩士也是在紐約讀的,我在紐約待了12年。紐約真的是一個非常迷人的藝術都市,在那裏妳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藝術類型,具高度的研究與實驗性。妳在美術館可以看到更多研究屬性的展覽,從非盈利的空間到盈利的空間、商業的空間,再到美術館的空間,它的特色就是每一層極都有其獨特與嚴謹的結構,但每一樣做的都很到位。所以說,紐約是一個可以讓妳的視覺與思維都得到更多沖擊和信息飽滿的藝術世界。有很多的頂尖藝術家都準確的展示自己的理念,這些藝術活動都是我求學期間豐富的養分。
薛保瑕 / AvaHsueh
意會 / ToSense
壓克力顏料·畫布 /Acrylic on Canvas
2017年作
尺寸:46x76cm
(藝術深圳,竹空間參展展品)
Q:您是否覺得理論或學術上的研究會對藝術創作產生促進作用?
A:這個問題確實很關鍵。在大學階段,妳的基礎已經有了;而到了碩士階段,妳也會找到了思維上比較成熟的方向,並建立其自己的風格特質;而到了博士階段,妳應該既是藝術家,同時也是研究者。在創作的過程中,基本上畫家能夠準確地判定作品完成的時候,而一般人或許不一定明白為什麽畫到這裏就不畫了;那麽,藝術家本人能不能對自己的判斷進行一種準確的描述,或者用一種可以溝通的語言來讓別人了解。因此,在博士班裏,要高度地訓練學生詮釋自己的能力,讓他說清楚自己的藝術理念與對應的藝術史或美學的脈絡。我認為理念與創作方法是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的,當創作者講述自己的時候,因為創作過程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所以,通過理論的研究和學習,他可以更客觀地、系統地講出自己作品的特質,而不是僅僅說我喜歡,於是就有了這樣的結果,這是第一點;第二,經過理論的研究,他能不能在自己選擇的創作方向上或脈絡中有進一步的躍進?在自己所在的系統裏進行一種比較,包括與其他藝術家、歷史上的理論論點等方面進行對比,並借助理論的研究使自己的創作在一個系統裏面達到一定的高度。
薛保瑕 / AvaHsueh
循環 / Circulation
壓克力顏料•畫布 /Acrylic on Canvas
2017年作
尺寸:40x120cm
(藝術深圳,竹空間參展展品)
Q:您能否講一下三十多年來創作思路的演變過程?
A:我在83年的時候,就去紐約念書了,當時受到許多外來藝術文化的沖擊,也有機會較完善的探究後現代主義思潮。當時我的繪畫,具體的形象已經慢慢拋掉了,初時比較接近表現主義,後來我開始反思,我們是具備了一定的技巧,但同時我們又深深地依賴自己的眼睛,可是被命名的認知體系,不是只有一種表述的方式。隨著現實的情境演變,即使同樣的事物,就可以有不同的詮釋。一如藝術的定義一樣,有其變動的因子,自然就有源源不斷地界定方式與意義。於是我就開始轉向抽象。而且我很喜歡畫大尺幅的作品。
薛保瑕 / AvaHsueh
空間介質 / InterveningSpace
絹印版畫 / ScreenPrinting
2017年作
尺寸:106x75.5cm
(藝術深圳,竹空間參展展品)
Q:我看您的大尺幅作品非常富有視覺的沖擊力,這些作品是怎麽創作出來的?
A:大幅作品是掛在墻上畫的,我是通過身體的運動來帶動線條,常要以大動作或不同的速度來畫出線條,這樣能夠使作品有較強烈的臨場感,而且大幅作品的創作更具有挑戰性。此外,畫面上的流動下來的線條,表面上看起來像是自然流下來的,但實際上是被控制的;因為,我把握了顏色的濃度,它流到一定程度就流不下去了。表面上看,這種線條帶有一種自動性,但這實際是一種被控制的自動性或者說一種「可以被控制的自動性」。這就是我前面說的,希望引發觀者在認知系統中反思的地方。也就是說,這些抽象語匯看起來似某些可辨識已知的抽象符號,但再仔細比對,它們卻不是。我一直選擇以抽象語匯創作,也喜歡由未知全然解放自我的方式開始。創作初始過程中,確實有許多無法預期的當下境況發生,但是當我凝視時,理性隨即發生作用。這種感性與理性的拉鋸關系,是一種面對歷史與知性,在微縫中試圖找出自知與自明的方法。
越界空間 / Surpassing Space
絹印版畫 / Screen Printing
2017 年作
尺寸:75.5x106cm
(藝術深圳,竹空間參展展品)
Q:您讀博士時,創作發生了什麽變化?
A:九十年代以後,隨著我念博士班,我的創作開始加入了一些現成品,有釣魚的漁網、魚餌;因為,從語義的理解上看,所指和能指是不一樣的,加入現成品可以使作品具有更多的層次,並產生多層含義。而且,妳看到我的大畫都是有幾張拼起來的,在創作的時候,我是先畫完第一張,再畫第二張、第三張,基本上後一張是有所限制,促使自發性的產生不是屬於無限制與無意識地延續。在連作中,我往往是仔細凝視讀完第一張,才在有限中進行第二張的創作,此時理性作用增強,進行思維的流動,這樣就如同語言上的造句一般。所以,從整體上看,念博士這一時期我很關心作品的語義的問題;此外,我關註現象學等理論的研究,也思考如何通過視覺圖像表達學術理論的語義,希望以一個研究者的角度去思考。2006年,我接任臺灣美術館館長,我的工作就是美術館轉型與國際化,這時個人的創作發表都暫停,任職期間,我推動了兩岸藝術雙年展、亞洲藝術雙年展與臺灣美術雙年展等等。唯因2009年突然發現腦膜有腫瘤,開刀後,身體健康考慮,2009年下半年之後,我就又回到了學校任教。2010年底,我發表了作品中有手繪的九個圓形系列作品“九”代表的是生生不息的循環。
我如同其他許多以抽象語匯發表的創作者一般,我們或許都有一種對純粹與探真的執著;不管在什麽時間、地點或文化裏,它都始終存在;這也是我們的信仰。在現實世界裏面,我們也追求這一種永恒的價值。
--《大韻堂藝術》專訪摘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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