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明的城市山水畫探索

文 / 尚 輝

春天故事 / The story of spring

設色紙本鏡心 / ink and colour on paper

2017年作

尺寸：55x40cm

（藝術深圳，竹空間參展展品）

城市山水畫是新時期以來伴隨著中國城市化浪潮而在美術界提出的壹個新概念，旨在用中國畫或水墨畫來反映現代人賴以生存的城市及城市生活，以此探索中國畫另壹種方式的現代性轉型。城市山水畫並不是城市加山水這樣簡單。從藝術語言來說，山水筆墨的縱情寫意是完全排斥鋼筋水泥築成的各種擠壓在壹起的城市建築的，中國畫的寫意筆線擅長勾廓，而拙於造型體量的塑造。因而，僅就中國畫表現現代城市建築這壹能力而言，傳統筆墨必須加以改良或新造才能適應現代城市建築及都市景觀的表現需求。從藝術境界來說，城市山水畫展現的應當是現代人的生活方式，表達的意蘊也應當是自然與人的和諧精神；但城市樓宇林立、玻璃和鋼的大廈越建越高，高科技的交通與通訊工具迫使城市的個人空間越來越小，而城市生活節奏則越來越快，這意味著城市生存與城市生活方式對於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背離。因而，城市山水畫是表現現代化城市生活與自然諧調關系，還是僅僅用筆墨或彩墨表達現代化城市人文景觀，是值得中國畫學探討的壹個重要學術課題。

九龍布袋澳魚村 / Kowloon Budaiao fishing village

設色紙本鏡心 / ink and colour on paper

2017年作

尺寸：55x40cm

（藝術深圳，竹空間參展展品）

來自南京而定居於深圳的宋玉明，試圖將新金陵畫派表現現實的變革精神用於現代城市山水畫的探索上。作為新金陵畫派的第二代畫家，宋玉明直接承傳了宋文治表現現代太湖人居環境秀潤而精巧的家法，並將此種大山景加小民居的畫法轉用到深圳城市形態的表現上。這裏，我們壹方面可以看到深圳作為壹個新興的現代城市借山而築、註重自然環境在城市生態建設上的積極作用，另壹方面深圳這種與自然相統壹的現代化城市建設理念，也為宋玉明進行城市山水畫創作提供了完美的表現對象。在《深圳文錦渡》、《深圳地王大廈》、《深圳小梅沙夏日》、《深圳銀湖》和《深圳大亞灣畔》等作品裏，我們看到了畫家巧妙地將城市現代建築與自然山水融為壹體的表現。這些畫作，大多以勾線渲染的方法表現遠景中的商用或市政建築設施，也因這些建築被設置在中遠景，不僅減少了建築塑造的困窘，而且突出了這些人居建築與自然相得益彰的和諧關系。這些畫作，從嚴格的意義上說，仍然是山水畫，而宋式小散鋒皴以及雲煙雨霧的渲染，也為畫面增添了幽深、恬靜、高雅、平和的意趣與境界。這些畫作，讓我們所熟悉的城市從壹個相對遙遠的視角來觀看，既因距離產生了壹種從未體驗過的美感，也較好地體現了現代城市與自然占位的協調統壹、舒適宜居的比例關系。

香港維多利亞港 / Hong Kong Victoria Harbour

設色紙本鏡心 / ink and colour on paper

2017年作

尺寸：40x55cm

（藝術深圳，竹空間參展展品）

宋玉明筆下的這種城市山水畫所表達的未必完全是真實的現代城市樣貌，而具有較濃的理想化的人類伊甸園色彩，這或許體現了中國畫表現現代城市美學的另壹種現實傾向。如果說，這種大山景加小建築的城市山水畫仍然以表現自然山川為主體，還不能盡情呈現中國畫或水墨畫對於城市建築內景表達的話，那麽，他的另壹批具有創新色彩的城市山水則真正將他推向城市建築的本體表現。譬如，創作於1995年的《雨中深南大道》是他90年代開始突破原有的大景小築城市山水畫模式的標誌性作品。此作沒有他最擅長的山水之景，而是直接凸顯深南大道上深圳其時最高的標誌性建築，畫作改變了用細線勾廓的建築表現方法，用水墨的墨塊和自然滲化的氤氳構成樓群林立的現代化城市景觀。當然，這種表現並不是客觀地描繪城市現代化的人造景觀，而是強調水墨氤氳的藝術表現性。此後，他將這種水墨表現擴展到彩墨表現，並從深圳城市延展到港澳、東南亞及歐洲城市。他畫港澳的《香江夜色》《香江晨韻》和《澳門》，畫東南亞的《曼谷皇宮》和《新加坡市政廣場》等，都直接將港澳、東南亞城市的標誌性建築呈現於畫面，不再將山川樹木作為畫面表現的主體。譬如，《香江夜色》用彩墨堆塑建築樓群，將墨彩、虛實、枯潤的相互關系發揮得淋漓盡致；而《香江晨韻》則以淡墨色調構築畫面，密實的建築樓群完全以虛帶實，在那壹片水霧迷蒙籠罩的香江樓宇中，只看得迷離的樓層和遠處山形的壹抹黛影。顯然，這些畫作的至妙之處並不在於如實描繪了現代化的城市建築，而在於用水墨與彩墨表現現代城市的寫意性特質，那是種以虛寫實的方法。因而，畫家雖然用了不見勾線的墨塊與彩塊，但仍然能夠充分體現中國畫的神韻與畫理。

雷克雅未克-托寧湖畔 / Reykjavik Tjornin

設色紙本鏡心 / ink and colour on paper

2017年作

尺寸：40x55cm

（藝術深圳，竹空間參展展品）

他畫的《澳門》亦別有洞天。偌大的澳門標誌性酒店立於畫幅中央，畫家壹邊用拓出的墨塊構築酒店主體，壹邊用濕潤的彩墨點綴，畫面最密集的建築樓群其實都畫得虛虛實實，亦真亦幻。這種用拓印墨塊與濕潤彩墨相結合畫出的建築，使畫家能夠較好地表現歐洲古典建築與現代建築，表現方法的拓展促使了畫家對於更多類型城市的表現。譬如《突尼斯——凱魯萬市》完全用珠砂與赭石和少許的水墨來表現晨靄裏的凱魯萬市穹頂大教堂，細勁的勾線只用於近景集市裏的人物表現，畫面整體是氤氳朦朧的彩墨色調。而《突尼斯—首都印象》則完全用水彩與淺青色構置鱗次櫛比的建築實體，此作巧妙乃在於能夠以虛空的留白與點狀的墨痕來呈現很難畫好的教堂與民居雜混的城市建築，水墨意韻十足，虛虛實實，飄飄渺渺，讓人產生無窮的遐想。《巴黎—盧浮宮》也是這樣，玻璃的金字塔與法國古典主義建築形成了傳統與現代的強烈對比，但用水墨來畫卻相當困難。畫家並不直接勾繪而用拓出來的筆線來描寫直線型的建築，的確為畫面帶來了豐富的虛實相生的畫趣，畫面又通過事先在盧浮宮古典建築墻面上畫出的淺色來增添舊建築的斑駁感，從而和晶瑩剔透的玻璃金字塔形成質感表現上的比對。宋玉明對於這種近於沒骨的用色塊和墨塊合體的彩墨語言，較好地表現了城市建築那種密集、敦實、整齊的現代景觀，而這種表現的難處與妙處，並不在於彩墨的描繪性，而在於體現中國畫以虛寫實的寫意性繪畫意趣的充分發揮。

蛇口夕颜 / Shekou sunset

設色紙本鏡心 / ink and colour on paper

2017年作

尺寸：60x50cm

（藝術深圳，竹空間參展展品）

宋玉明從金陵畫派的新傳統跨越到城市表現的積彩拓墨畫法，既體現了現代化城市對於變革傳統的時代訴求，也體現了他移居深圳後這座新興城市文化對於他的深刻影響。畢竟，連續數屆的深圳水墨雙年展對於水墨在跨文化中重要作用與表現方法的突破，都給予他以至深的思想開拓。這表明，城市山水畫已不單純是用中國畫表現城市的命題，而是其中能夠蘊含多少城市文化觀念與城市審美的方法，宋玉明對於城市山水畫的探索，體現的正是這樣壹種對城市現代文化的思想融含性。而不拘謹於城市壹磚壹石、壹街壹道、壹房壹樓的描繪，著眼於發揮水墨與彩墨表現的自由性，抑或體現了人性、自然與現代城市共同作用的現代生活方式與人文理想。的確，純粹用中國畫或水墨畫來探索城市的現代化景觀表現，也許只是淺層次的審美需求；而只有當把山水畫作為人與自然和諧統壹的觀念表達植入城市現代化的審美訴求時，城市山水畫才能真正凸顯出其深刻的美學價值。這正是我們從宋玉明的作品裏能夠讀解到的他對於城市山水畫審美理想的壹種勾畫。